第四十四章 许攸叛逃?

(女生文学 www.xwenxuem.com) 官渡的秋夜,寒意如同无形的潮水,随着日渐稀疏的蝉鸣,一波波地漫上这片被战争蹂躏的土地。

一轮残缺的下弦月,如同被天狗啃噬过的玉盘,孤零零地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冷而吝啬的光辉,勉强勾勒出远方连绵营垒那如同巨兽脊背般狰狞起伏的轮廓。

巡夜士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木梆敲击发出的、穿透夜色的刁斗声,如同这庞大战争机器永不停歇的心跳,压抑、持续,敲打在每一个尚未入睡的将士心头。刘湛的中军大帐,如同一头在夜色中蛰伏的巨兽,帐内烛火被特意调暗了些,只留下几处关键的光源,顽强地抵抗着帐外无边的黑暗。跳动的火苗将帐内几个或坐或立、凝神思索的人影,扭曲放大后投在厚实的牛皮帐壁上,光影交错,仿佛一场诡谲莫测的皮影戏,正等待着关键角色的登场。

刘湛并未入睡,甚至没有丝毫倦意。他依旧伫立在那张巨大的、标注着敌我态势的木图前,手中捏着一根细炭笔,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描着图上每一处河流的拐弯,每一片可能藏兵的山丘,每一段看似平常却可能成为突破口的营垒交界。他的眉头微锁,仿佛在与无形的对手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棋局对弈。炭笔偶尔会在木图的某个位置轻轻一点,留下一个微不可察的印记,又或者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

郭嘉则显得“悠闲”许多。他斜靠在一张铺着兽皮的胡床上,百无聊赖地将几枚磨得锃亮的五铢钱在指间灵活地翻转、弹起、又接住,铜钱碰撞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声响,他似乎并非在占卜吉凶,更像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持思维的活跃。嘴里甚至还哼着某种不成调子的、带着几分俚俗气息的小曲,只是那调子断断续续,与他偶尔瞟向木图那锐利如隼的眼神格格不入,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

贾诩则如同彻底融入了帐内那片最深的阴影里,选择了一个远离主要光源的角落,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他眼帘低垂,呼吸悠长而几不可闻,枯瘦的身体纹丝不动,仿佛老僧入定,已然神游物外。唯有当他偶尔伸出如同干枯树枝般的手指,端起旁边矮几上那杯早已凉透、没有一丝热气的粗茶,凑到唇边却并不饮用,只是那么微微一沾即放回时,才证明这尊“雕像”确实是个活物,并且其大脑正在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高速运转着。

帐内的空气,因为沉默和各自的深思而显得有些凝滞。

然而,这份凝滞很快便被打破了。

“报——!”

帐外突然传来亲兵统领刻意压低了、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其中一丝异样与急促的通报声,这声音如同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激起了涟漪。

“讲。”刘湛头也未回,目光依旧停留在木图上,声音沉稳。

“大将军!营外西侧第三道暗哨巡邏队,擒获一人!此人形迹可疑,试图绕过正面岗哨潜入我营区范围,被伏路暗桩发现并合围擒拿!他……他自称是北岸袁绍麾下首席谋士之一,许攸,许子远!口称有十万火急军情,必须面见大将军禀报!”亲兵的声音透过帐帘传来,带着清晰无误的禀报。

“许攸?”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刘湛手中那根细炭笔的笔尖,在木图上轻轻一顿,留下了一个稍显突兀的墨点。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时间与同样停下玩弄铜钱、眼中精光一闪的郭嘉相遇,随即又扫向角落里那仿佛被惊动的“雕像”——贾诩不知何时也已抬起眼帘,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似乎也掠过了一丝极淡的波澜。

许子远?此人贪财好利,性情狂傲不羁,在袁绍麾下与审配、郭图等河北派系谋士素来不和,争权夺利是常态。他……会在两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深夜叛逃来此?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更加诡异的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带进来!”刘湛沉声下令,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同时,他不易察觉地朝郭嘉的方向递过去一个极其细微的、充满警惕与询问意味的眼神。

郭嘉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嘴角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弧度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犬嗅到不寻常气味时的专注与审视。

很快,帐帘被掀开,两名身材高大、手持环首刀、浑身散发着精悍气息的亲兵甲士,一左一右,“护送”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来人确实是一副文士打扮,但此刻形象颇为狼狈——头上的进贤冠歪斜着,几缕花白的头发散落出来,粘在汗湿的额角;身上的青色绸袍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甚至有一处被刮破了口子;脸上惊魂未定,眼神中混杂着恐惧、急切,以及一种……仿佛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般的、异样的亢奋。

正是曾在袁绍帐下有过数面之缘的谋士,许攸,许子远。

他一进帐,目光迅速扫过帐内三人,最终定格在主位的刘湛身上,仿佛确认了目标。随即,他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动作——完全不顾文士的体面,“噗通”一声,几乎是五体投地般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一种急于表功、近乎谄媚的激动,高声叫道:

“大将军!大将军!许攸特来相投!有破袁之策献上!关乎此战胜败,关乎天下归属啊!”

刘湛并未立刻让他起身,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多变化。他只是微微垂下目光,用一种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肺腑的眼神,平静地审视着跪在地上、姿态卑微的许攸,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情绪:

“许子远先生,你乃袁本初帐下重臣,深受厚待,委以心腹谋士之任。如今两军对垒,正值用人之际,你为何不顾身家性命,甘冒奇险,深夜叛逃至此?此事,着实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