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贯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节钺,眼中寒光闪烁。他岂不知赵佶用意?将他与西门庆这死对头绑在一起,扔到辽国,是驱虎吞狼,也是借刀杀人!然童贯宦海沉浮数十年,深知此亦是绝处逢生之机!远离汴京漩涡,手握使节大权,若能结交辽国权贵,甚至…暗中勾连,未必不能翻盘!至于西门庆…童贯嘴角泛起一丝阴冷笑意,此子屡坏大事,留之必是祸患!北上之路,便是他的死期!
“传令!”童贯声音嘶哑,“挑选府中死士二十人,扮作随行仆役!备好‘断肠散’、‘鹤顶红’!再…重金收买两个精通契丹语的‘通事’(翻译),要机灵可靠的!此去辽国,每一步都需走得稳、走得狠!”
与此同时,拱圣营医寮内。西门庆伤势在段安仁精心调理下,已大为好转,虽左臂仍裹着夹板,但已能下地行走。圣旨传到,满营皆惊!
“贺正旦使?副使?皇城司干当官?”西门庆捏着那卷黄绫圣旨,脸上并无半分喜色,反是眉头紧锁。他何等精明!官家此旨,分明是将他架在火上烤!与童贯这生死仇敌同行北上,无异于与虎谋皮!辽国更是龙潭虎穴,此去凶险万分!
“主翁!此去万万不可!”王前急道,“童贯老贼恨你入骨!必于途中加害!辽国乃虎狼之地,人生地疏,危机四伏!不如…不如称病推辞!”
应伯爵绿豆眼乱转,压低声音:“庆爷!这可是皇城司干当官!正六品的衔!虽说是个虚职,可有了这身皮,往后在汴京城横着走都成!童贯那老阉货怕他个鸟?路上咱多带几个兄弟,他敢动歪心思,老子先给他饭里下巴豆!”
谢希大臂伤未愈,也瓮声道:“团练哥哥!伯爵哥说得对!咱兄弟几个跟你去!王二哥功夫好,伯爵哥鬼点子多,我…我力气大!护着你!”
西门庆沉默良久,眼中精光闪烁。他深知此行之险,然更知此行之机!皇城司干当官,虽为虚衔,却是踏入官场的敲门砖!更关键的是,官家命他“探听边情”,此乃重任!若能立下奇功,何愁不能翻身?至于童贯…西门庆嘴角泛起一丝市井泼皮的狠厉冷笑,老阉狗想害我?看谁先玩死谁!
“二弟!”西门庆看向王前,“你挑十个信得过的兄弟,扮作随行护卫!要身手好、机灵的!伯爵、希大,你二人也去!伯爵精通市井门道,希大憨直可作掩护!咱们…便去这辽国龙潭走一遭!”然后又叹了口气道:“可惜缺了白师爷,不知师爷今在何方?”
十日后,汴京北郊,十里长亭。虽已是仲春,仍朔风凛冽,旌旗猎猎。童贯身着紫袍,腰悬玉带,手持节钺,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面色阴沉。身后是三百名盔甲鲜明的殿前司禁军,由张俊麾下一名都虞候率领。西门庆则是一身崭新的六品武官服色,左臂吊着夹板,骑在一匹黄骠马上,王前、应伯爵、谢希大及十名精悍护卫紧随其后。
“西门副使,”童贯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尖细,“此行北上,路途遥远,凶险莫测。你我当同心协力,共赴国事。若有人心怀叵测,阳奉阴违…休怪咱家不讲情面!”他语带威胁,目光如毒蛇般扫过西门庆。
西门庆在马上微微欠身,笑容恭顺:“童枢相(童贯曾任枢密使,故尊称)言重了。卑职唯童枢相马首是瞻,但有差遣,莫敢不从。只盼此行顺利,不负圣恩。”他眉眼低垂,掩去所有锋芒,仿佛一只温顺的绵羊。
童贯冷哼一声,不再多言,马鞭一挥:“出发!”
使团队伍浩浩荡荡,踏着未化的积雪,向北迤逦而行。沿途州县官员闻讯,皆出城迎送,酒宴不断。童贯架子极大,收受地方孝敬毫不手软,对西门庆则处处压制,常以正使之名,令其处理杂务,奔波劳碌。
这一日,行至河北真定府地界。天色已晚,使团宿于驿馆。童贯独居上房,西门庆等人则分住偏院。夜深人静,童贯密室召见心腹们。
“那西门庆,近日可有异动?”童贯阴声问道。
“回公公,那厮表面恭顺,每日晨昏定省,毫无差错。然其手下那王前,武艺高强,日夜护卫;应伯爵、谢希大二人,一个油滑似鬼,一个憨傻如牛,整日在驿馆内外晃荡,与马夫、驿卒、乃至街边乞丐攀谈,似在打探消息…尤其那应伯爵,前日竟与真定府一个专走辽国走私的药材商搭上了线!”一人低声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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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童贯眼中寒光一闪,“打探消息?走私药材?哼!咱家倒要看看,他能探出什么花来!‘断肠散’可备好了?”
“备好了!已买通明晚宴席的厨子,将其下入西门庆的酒盏!无色无味,饮后三个时辰肠穿肚烂,神仙难救!”另一个狞笑。
“做得干净些!”童贯点头,“莫留痕迹。待他死后,便说其旧伤复发,暴毙途中!”
心腹们领命而去。童贯望着窗外沉沉夜色,嘴角泛起一丝残忍笑意。西门庆,你的死期到了!
偏院厢房内,烛火摇曳。西门庆、王前、应伯爵围坐桌旁。
“庆爷!查清楚了!”应伯爵绿豆眼放光,压低声音,“童贯那老阉狗,买通了明晚真定府尹设宴的厨子,要在你酒里下‘断肠散’!那厨子的相好,是城南‘仁心堂’药铺掌柜的闺女!老子花了十两银子,从掌柜嘴里套出来的!千真万确!”
西门庆眼中寒芒一闪,却不动声色:“伯爵,干得好!希大呢?”
“在门外守着,苍蝇也飞不进来!”王前沉声道。
西门庆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市井无赖般的狡黠冷笑:“老阉狗想毒死我?好!咱们便给他来个将计就计!伯爵,你去找那厨子…”
翌日晚,真定府衙灯火通明,鼓乐喧天。知府设宴为童贯、西门庆接风洗尘。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名青衣小厮捧着一盏琥珀色美酒,恭敬地呈到西门庆面前:“西门大人,此乃府尹珍藏二十年的‘真定琥珀光’,特请大人品尝!”
西门庆笑容满面,端起酒盏,起身对童贯道:“童枢相,卑职借花献佛,敬您一杯!谢枢相一路提携!”说罢,仰头便欲饮下!
童贯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假意举杯:“西门副使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