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开放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上午如期举行。主楼大厅里人头攒动,有学生、有同行、也有对心理学感兴趣的普通市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学术机构特有的、混合着咖啡香与纸张气息的氛围。
沈聿怀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神情是惯常的冷静自持,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过于挺直的脊背和偶尔无意识摩挲演讲稿边缘的动作中,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温念初则选择了一套剪裁利落的浅杏色裤装,长发挽起,显得干练而优雅。她站在他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的人群,心脏在胸腔里稳健地跳动着,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即将与他共同面对挑战的笃定。
“艺术与心理治疗”跨界对谈被安排在一个半开放式的报告厅。当沈聿怀和温念初在霍夫曼教授的引导下走上台时,台下立刻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显然,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已经在一定范围内传播开来。
温念初敏锐地捕捉到了几道审视的、甚至带着些许不以为然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些杂音,将注意力集中在霍夫曼教授的开场介绍上。
对谈开始,霍夫曼教授主导着话题的走向,从理论层面阐述了艺术表达在心理疗愈中的潜在作用。沈聿怀的发言则一如既往的精准、理性,他引用了大量数据和案例,包括与温念初合作研究中观察到的、客观的生理指标变化,将他们的“合作”完全框定在严谨的学术范畴内。他的逻辑无懈可击,语气平静无波,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瞬间平息了不少质疑的声音。
轮到温念初分享时,她没有谈论深奥的理论,而是将笔记本电脑连接到大屏幕,展示了几组她在不同阶段拍摄的照片。
第一组,是她“无感症”时期拍摄的,色彩灰暗,构图压抑,充满了疏离感。“那个时候,”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而平静地传遍报告厅,“我的镜头就像我的内心,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我能记录形态,却捕捉不到温度。”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接着,她切换到第二组照片——阿尔卑斯山穿透晨雾的光束,观测站风暴中摇曳的孤灯,挪威夜空中舞动的极光……照片充满了生命力、张力与一种撼动人心的美。
“这些,是在我参与霍夫曼教授的研究项目,以及……与沈聿怀医生进行‘双向脱敏练习’期间拍摄的。”她坦然地说出了“双向脱敏练习”这个词,没有丝毫避讳。“我无法用专业的语言描述其中的心理学机制,但我能说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那层毛玻璃,正在一点点变薄。我开始能够‘感觉’到光的温暖,风的触感,甚至是……”她顿了顿,目光极快地、自然地掠过身旁的沈聿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来自他人的、无声的支撑所带来的安定。”
她没有煽情,没有诉苦,只是用最直观的影像和最朴素的言语,讲述了自己的真实感受。这份真实,拥有着理论数据无法替代的力量。
报告厅里响起了真诚的掌声。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来自台下前排的卡尔·兰伯特教授。他脸上挂着看似和煦的笑容,语气却带着尖锐的试探:“非常精彩的分享,温小姐。不过,我很好奇,您与沈医生之间这种……超越常规的‘练习’关系,如何确保其始终保持在专业的伦理轨道上,而不会滑向危险的私人情感领域呢?毕竟,心理学史上,因移情等问题导致的悲剧并不少见。”
问题直白而刁钻,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台上一站一坐的两人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