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墨涵想也没想,用尽全身力气冲上前,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肩膀,奋力顶住了他大部分的身体重量,几乎是半搀半抱地,将他支撑着、推上了直升机。
舱门在液压声中缓缓关闭、锁紧。直升机驾驶员立刻操纵拉杆,巨大的机体轻盈而迅速地拉升高度,将地面上那些追来时已显得徒劳的零星枪声、弥漫的硝烟,以及那片吞噬了鲜血与生命的废弃矿场,远远地抛在了下面,越来越小。
机舱内,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可以稍微松弛。暂时安全了。
精疲力尽的队员们瘫坐在固定的座椅上,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机舱内混合着机油和汗水味道的空气,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疲惫,清晰地写在每一张沾满尘土和硝烟的脸上。
但宋墨涵却没有丝毫停歇。她几乎是跪倒在顾锦城身边的甲板上,用虽然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迅速拿出急救包,利落地剪开他左臂上早已被鲜血完全浸透、黏连在伤口上的衣袖。一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弹槽暴露在空气中,皮肉因为子弹的高速冲击而可怕地外翻着,鲜血仍在不断地从破损的血管中渗出。万幸的是,经过快速检查,子弹没有伤到主要动脉和骨骼,但失血量已经相当惊人,必须立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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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用最快的速度进行清创、消毒、撒上止血粉,然后用厚厚的纱布和绷带进行加压包扎。她的动作专业、迅速而轻柔,每一个步骤都力求将二次伤害减到最低。然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泛红的眼圈,以及紧咬的下唇,无一不在泄露着她内心汹涌澎湃的不平静。
顾锦城疲惫地靠在冰冷的舱壁上,紧闭着双眼,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在他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两道淡淡的阴影。他紧咬着牙关,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忍受着消毒药水带来的新一轮尖锐刺痛,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与尚未干涸的血迹混合在一起。
当宋墨涵用绷带仔细地为他包扎好伤口,打上最后一个牢固而整齐的结时,一直沉默着、仿佛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顾锦城,忽然动了。他用未受伤的右手,缓缓地、带着些许迟疑,却又无比坚定地,轻轻覆上了她那只因为长时间紧张操作而依旧有些冰凉颤抖的手背。
他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了常年握枪留下的老茧,还沾染着硝烟的痕迹和已经干涸的血迹,触感并不舒适,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滚烫而安定的力量,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宋墨涵指尖的寒意。
宋墨涵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的眼眸中。那双平日里深邃锐利、时常带着审视和冷厉的眼眸,此刻因为大量的失血和极度的疲惫而显得有些涣散和朦胧,却也因此褪去了所有坚硬的伪装,清晰地映照出其中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对她脸上伤痕的担忧;有感谢,对她不顾一切救护的动容;有一种仿佛共同穿越了生死界限、从炼狱携手归来后,再也无法掩饰的震撼与共鸣;以及……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初雪消融般悄然渗出的温柔。
他没有说话。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手掌传来的温度,滚烫而坚定,透过彼此相贴的皮肤,一点点、不容拒绝地渗透过来,熨帖着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安抚着她那颗依旧因恐惧和后怕而狂跳不止的心脏。
周围是直升机引擎持续不断的巨大轰鸣声,是队友们劫后余生粗重而放松的喘息,是重伤员“金刚”在昏迷中无意识的呻吟,以及舱窗外,那片被初升朝阳渲染得瑰丽无比、快速向后掠去的金色云海。
但在这一方狭小、颠簸而充满血腥与药水气味的空间里,在这短暂却仿佛永恒的无言对视中,在这两只紧紧交叠、承载了太多未尽之语的手掌间,一种超越了战友之情、更加深沉而复杂的情感在静静流淌、汹涌澎湃。那是硝烟与烈火淬炼出的无条件信任,是生死关头可以毫不犹豫托付后背的绝对守护,是两颗同样骄傲、坚韧而曾在孤独中前行许久的灵魂,在共同经历了血与泪、生与死的残酷洗礼后,终于剥开了所有防备,清晰地看到了彼此心中那片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腹地。
心门,在那只覆盖着她手背的大掌传来的、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力量中,于漫天硝烟散尽的晨曦里,悄然敞开了更宽的一道缝隙,让温暖而明亮的阳光,彻底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