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肺炎,肺部啰音很重,伴有呼吸急促和心动过速,”宋墨涵抬起头,看向顾锦城,眼神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很可能已经出现心衰前兆。她需要立刻用强效抗生素和退烧药,否则……撑不过今天。”
这话如同冰冷的判决,让刚刚因为获救而升起一丝希望的平民们脸上,瞬间血色尽褪,重新被绝望的灰暗笼罩。在这种被战火隔绝的废墟里,药品比黄金更珍贵,去哪里找救命的药?
顾锦城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他下颌的线条似乎绷紧了些许。他只是看向宋墨涵,沉声问,声音里听不出波澜:“我们还有多少储备?”
宋墨涵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退烧药还有五片,但针对这种重症肺炎的抗生素……只剩下一支应急用的头孢曲松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角落里昏睡的王磊,以及腿上伤口虽然做了清创但依旧存在感染风险的李小军。那是他们小队最后的底牌,是准备在战友出现严重感染时,用来从死神手里抢人的。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支小小的、却承载着两条生命重量的药剂上。一边是生死与共、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一边是濒危的、无辜的幼小生命。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让人窒息。
宋墨涵看着小雅因高烧而痛苦蹙起的小眉头,看着她父母那几乎要将灵魂都呕出来的绝望眼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她是一名军人,服从命令、保护战友是天职;但她首先是一名医生,“健康所系,性命相托”的誓言早已融入骨血。救死扶伤,这无关敌友,无关身份,只关乎生命本身的尊严与重量。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沉重的空气都吸入肺腑,转化为勇气。她转向顾锦城,眼神清澈而坚定,如同淬炼过的水晶:“顾队,王磊目前生命体征相对稳定,意识清醒,感染指标通过之前的用药暂时控制住了。李小军伤口情况尚可,没有出现全身感染迹象。但这孩子……”她顿了顿,声音无比肯定,“她的生理储备远低于成人,病情进展极快,现在不用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我以我的专业判断请求,优先对这孩子使用那支抗生素。”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哨所里。没有慷慨激昂,只有基于事实的专业分析和源自生命敬畏的人性抉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锦城深深地看着她。他看到她那因连续熬夜和高度紧张而布满血丝、却依旧清亮坚定的眼睛;看到她因过度劳累、长时间进行精细救治而无法抑制微微颤抖的指尖;也看到了她做出这个艰难决定时,那份源于职业信仰和内心最纯粹善良的光芒。这一刻,她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光晕,与她身上沾染的尘土和血污形成了奇特的对比,刺痛了他的眼,也灼烫了他的心。
他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是这样的选择,也早已在内心做出了同样的抉择。“按你说的做。”他的命令简洁、有力,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不容置疑的支持。
“顾队!”蹲在观察哨的赵大勇忍不住低呼出声,声音里带着急切和不解,“那是给王磊、李小军他们留的!万一……”那是兄弟们保命的希望啊!
顾锦城一个眼神扫过去,冰冷、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伐之气,瞬间扼杀了所有潜在的质疑。“执行命令。”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石坠地,带着千钧之力,“我们是军人,穿上这身军装,守护的是每一个生命,不分军民。”
赵大勇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低下了头,只是握枪的手更紧了些。
宋墨涵心中涌过一股强烈的暖流,那是一种被理解、被支持、信念得到回应的巨大感动与慰藉。她不再耽搁,立刻从珍贵的医疗箱最底层,小心地取出那支仅存的、用无菌包装严密包裹的头孢曲松。她的动作熟练而迅速,进行皮试、配制、寻找血管、注射,每一个步骤都轻柔而精准,仿佛手下是世间最珍贵易碎的琉璃。额角的汗珠顺着她沾满灰尘的脸颊滑落,她也无暇擦拭。
冰冷的药液缓缓退入小女孩纤细的血管。她的父母紧紧盯着这一幕,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男人哽咽着几乎要跪下来磕头,被眼疾手快的宋墨涵和一旁的秦雨薇死死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