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聪明,可惜站错了边。”皇帝的声音很淡,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陈述事实的冰冷。
小军师挺直了脊梁,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冠,恢复了谋士应有的风度,而后昂首直视着眼前的帝王,平静地说道:“我不悔。只恨,未能亲眼得见这江山倾覆。”
萧景珩沉默片刻,终是开口:“你若肯归顺,朕仍可用你。”
小军师嘴角微扬,笑意苍凉:“可我已不信新朝。”
言罢,他向后一步,张开双臂,如一只折翼的鸟,纵身跃下了万丈悬崖,转瞬间便被翻涌的云雾吞噬,不见踪影。
三日后。
太液池的湖水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湖心多了一座新修的八角亭,亭中无字画,无桌椅,只供奉着一块崭新的牌位与一枚破碎的玉印。
亭匾之上,是萧景珩亲笔御书的两个字——烬安。
早朝之上,金銮殿内鸦雀无声。
萧景珩端坐于龙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颁下了平叛后的第一道圣旨:“自今日起,废黜史书所载一切对‘清君侧’之谬论的粉饰。追封烬族为护国世家,其忠烈英魂,永享太命一席。”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百官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片刻的死寂后,户部尚书紫大臣率先走出队列,撩起官袍,恭敬跪倒,声如洪钟:“陛下圣明!烬族忠魂得以安息,乃社稷之福!”
有了他带头,其余大臣才如梦初醒,纷纷跪拜附和。
退朝后,萧景珩没有返回养心殿,而是径直去了湖畔。
苏烬宁已换上一身素雅的宫装,在青鸢的搀扶下慢慢行走,面色依旧苍白,但总算有了几分生气。
晨风吹拂她鬓边碎发,带来一丝清冷的草木香。
她望着水中那座“烬安亭”的倒影,轻声问道:“若有一天,我也成了像祖先那样,必须被封印的存在呢?”
萧景珩停下脚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坚定而炽热,目光如磐石般深沉,深深地凝视着她:“那我就陪你一起沉入湖底,做你的镇魂石。”
深夜,凤仪宫内。
烛影摇红,窗外月色如水,洒在青砖地上,宛如铺了一层薄霜。
林墨再次为苏烬宁诊脉,她凝神片刻,收回手时,秀眉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一旁的青鸢心头一紧,担忧地问道:“林墨姑娘,娘娘的身体……可是有何不妥?”
林墨沉默了许久,才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她强行重启大阵,用的不是血祭,而是以魂为引的‘魂祭’,已然伤及寿元根本……此番折损,至少十年……除非,能找到传说中,只为烬族血脉而生的‘烬心莲’。”
窗外风过檐铃,轻轻一响,似有叹息。
无人知晓,就在那太液池万丈水底,在那座沉寂千年的烬宫遗址顶端,一朵小小的,通体赤红如血的莲花骨朵,正于黑暗中缓缓舒展一片花瓣,瓣尖流转着幽微的荧光,如同沉睡心脏的第一下搏动。
而在万里之外,人迹罕至的南疆十万荒岭深处,一座被无数藤蔓与毒瘴笼罩的古老庙宇门前,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上,赫然刻着三个古朴的大字——
药王冢。
三日后,便是立春,亦是皇家循例举行春祭大典之日,届时,太庙的钟声将再次悠远地响彻整座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