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走上前,动作缓慢而郑重,亲手将那些冰冷的碎石一块块移开。每移开一块,都仿佛在揭开一层血淋淋的伤疤。终于,屠洪刚那具浑身浴血、后背有着一个触目惊心巨大伤口、至死仍死死紧握着那柄厚重阔剑的遗体,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
没有悲声,没有泪水。赵磐只是如同一尊石雕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深邃的目光久久凝视着弟子那怒目圆睁、写满了不甘与决绝的面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哀恸,沉重得令人窒息。
许久,他才缓缓俯下身,伸出双手,极其轻柔、却又无比稳定地将屠洪刚的遗体抱起,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他将弟子的遗蜕小心地收入了一个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棺法器之中。
“洪刚,” 他对着玉棺,声音低沉而沙哑,却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安心去吧。你的血,不会白流。为师在此立誓,所有参与此事、所有幕后黑手,必将……血债血偿!”
收起玉棺,赵磐强压下心头的悲怆与暴怒,神识开始如同最精细的梳子,仔细探查这间暗室的每一寸空间,尤其是苏杨最后引动地脉、制造混乱的区域。他很快便发现了那处通往更深层地脉暗室的隐秘机关。这机关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他熟练地打出几个法诀,岩壁无声滑开,露出了后面那条更加古老、气息更加沉凝的通道。
步入这间他当年也曾参与加固的暗室,空气中残留的能量痕迹更加清晰复杂。地脉之力的狂暴紊乱、苏杨那微弱却坚韧的气血痕迹、属于刺客的阴冷隐匿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却与屠洪刚传讯中描述的“控制副令”同源的、带着古老阵法韵味和空间波动的气息。
“那小子……是利用这里逃走了?还是……” 赵磐眉头紧锁,神识细细梳理。他注意到了地面上那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陌生血迹(属于被苏杨气运之针所伤的刺客),更重要的是,他感知到苏杨残留的微弱气息轨迹,最终指向了那面通往寒泉真人真正坐化之地的岩壁方向。
“寒泉洞窟……是了,洪刚的传讯中提及,那苏杨知晓一处上古玄冰阁遗藏,并掌握了离开的通道……” 赵磐眼中精光一闪,不再迟疑。他走到那面岩壁前,双手结出一个玄奥的印诀,一股远比苏杨精纯、浩瀚无数倍的土系本源灵力,如同温顺的溪流,涌入岩壁之中。岩壁上那些黯淡的古老符文瞬间被激活,亮起温和而稳定的光芒,迅速构成了一个稳固的通道入口。
赵磐一步踏入,空间转换。
下一刻,他已置身于那熟悉又陌生的、充斥着精纯玄阴寒气的洞窟之中。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这位修为高深、见惯了修真界光怪陆离的金丹长老,也瞬间瞳孔剧烈收缩,呼吸为之停滞!
洞窟中央,那柄他当年随师尊前来加固封印时曾见过、散发着凛冽寒气、堪称镇宗之宝级别的冰魄寒光剑,已然消失无踪,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空荡荡、边缘光滑的剑孔,仿佛被某种绝对的力量瞬间气化。而在那剑孔之前,一具年轻修士的冰雕,保持着双手前按、引动一切的决绝姿态,无声地屹立着,如同与这洞窟的万载寒冰融为了一体。冰雕的面容,年轻、清秀,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平静,赫然与他从屠洪刚传讯神念中获取的苏杨影像,完全吻合!
旁边,寒泉真人那具温润如玉的骸骨,依旧万年如一日地静静盘坐着,仿佛在默默见证着后来者的壮烈。
而整个洞窟,尤其是那面镇压着魔物副魂的岩壁之后,弥漫着一股令赵磐都感到神魂悸动、灵觉疯狂示警的恐怖道韵——那是万物归寂、一切终结、连时光都能冻结的——“寂灭”之意!那魔物副魂原本即便被封印也隐隐透出的、阴冷狡诈、充满毁灭欲望的邪恶气息,此刻已感知不到分毫,仿佛被某种更加终极、更加绝对的力量,从存在层面上彻底抹除!
“玄冰寂灭……这、这竟然是玄冰寂灭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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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磐脑中如同有惊雷炸响,瞬间明悟了一切!他认出了这独一无二、与记载中一般无二的禁术残留气息!也彻底明白了苏杨这个年轻弟子,最终做出的、是何等惨烈与决绝的选择!
这个修为仅仅炼气期、在修真界底层挣扎的年轻人,没有选择利用近在咫尺的传送阵逃离生天,去寻求宗门的庇护,而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以自身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为代价,发动了这同归于尽的终极禁术,一举彻底解决了这魔物副魂的万古隐患!
无与伦比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赵磐的心神;深深的惋惜,为这如流星般璀璨划过却骤然陨落的年轻生命;由衷的敬佩,为这超越生死、肩负起守护重任的弱小肩膀;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悲痛、愤怒与责任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江倒海。
他一步步走到苏杨的冰雕前,目光沉重地落在年轻人那凝固的、仿佛解脱又仿佛带着一丝遗憾的脸上,久久无言。
以他金丹期的修为和远超常人的眼力,自然能清晰地判断出,这具冰雕之内,生机已绝,神魂已散,生命气运彻底湮灭,那是发动“玄冰寂灭”成功后的必然结局,绝无任何侥幸的可能。那萦绕在冰雕周围的寂灭道韵,就是最残酷的墓志铭。
“孩子……你……” 良久,赵磐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与沉重,“……做得很好,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