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界掀起的质疑声浪,并未在见鹿科技内部引起恐慌,反而像一块试金石,清晰地筛选出了不同心态的人。一些抱着追逐热点心态加入的投机者开始动摇,而真正核心的团队,却在林见鹿、沈渊等人的镇定领导下,凝聚力空前高涨。
“金乌”计划的公开回应策略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不占用国家经费”的表态堵住了不少批评者的嘴,“开源数据”和“青年学者基金”的设立,则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两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鱼饵,开始吸引全球范围内那些富有想象力却苦无资源和舞台的年轻科学家。
但林见鹿深知,应对质疑只是防御,真正的进攻,在于构建属于见鹿自己的、深厚不可摧的技术护城河。而这条护城河的基石,绝非短期能见效的应用开发,而是那些看似遥远、甚至不知何时能开花结果的基础研究。
一周后,见鹿科技召开了一次非同寻常的内部高层会议。参会者除了核心管理层,还特意邀请了像埃琳娜·罗斯这样纯粹的研究领袖。
会议室里,投影屏上显示着一行简洁却重若千钧的标题:“见鹿基础科学研究基金会”暨“深蓝探索”长期项目规划。
林见鹿没有坐在主位,而是斜靠在演讲台边,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支电子笔,姿态放松,但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诸位,”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外面的声音,大家应该都听到了。有人说我们好高骛远,有人说我们浪费资源。说得对吗?”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从他们固有的认知框架来看,或许有道理。毕竟,要求一个种苹果的农民,立刻理解并支持你培育能在火星土壤里生长的全新物种,是有点强人所难。”
台下响起几声低低的轻笑,气氛轻松了些。
“但是,”林见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稳而有力,“见鹿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在别人画好的框框里做到最好,而是敢于去画新的框框,甚至……把框框直接砸了。”他手中的电子笔轻轻敲了敲桌面,“‘金乌’计划是我们砸向旧能源格局的锤子,但这把锤子能不能砸得动,砸得漂亮,光靠我们现在手里的‘铁’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更基础、更底层的‘新材料’。”
他身后的投影屏亮起,展现出“深蓝探索”项目的初步架构图。那不是一个传统的、目标明确、阶段清晰的研发路线图,而更像一棵不断分叉、向上生长的知识树,枝桠蔓延向诸多看似毫不相关的领域:高等量子场论与宇宙学交叉、非平衡态统计物理的深层数学结构、拓扑物态与信息编码、复杂系统涌现行为与人工智能本质、甚至包括理论生物学和认知科学的一些前沿分支……
会议室里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这些领域,任何一个投入都是无底洞,而且产出周期极长,失败概率极高,对于一家企业来说,简直是“性价比”最低的投资。
首席财务官(CFO)扶了扶眼镜,忍不住开口:“林总,这些方向……是否过于前沿和……抽象了?它们的商业价值,甚至在可预见的未来能否产生具体的技术成果,都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我们是否应该更聚焦于‘金乌’计划直接相关的应用基础研究,比如等离子体物理、耐高温材料等?”
这个问题很现实,也代表了在场不少务实派高管的心声。
林见鹿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看向了沈渊:“沈博士,你怎么看?”
沈渊推了推他那副标志性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初:“王总的顾虑很对。从短期和直接回报看,这些研究投入风险极高。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我们回顾一下历史。没有麦克斯韦方程组,就不会有后来的无线电和整个电子信息时代;没有爱因斯坦的相对论,GPS的误差修正就无从谈起;没有量子力学的奠基,今天的‘烛龙’芯片就是空中楼阁。真正颠覆性的技术,从来不是从现有的技术路径上线性优化出来的,而是源于对世界底层规律的全新理解。”
他停顿了一下,让众人消化这番话,然后继续道:“‘金乌’计划面临的很多核心瓶颈,比如等离子体的湍流问题、极端环境下的材料行为,其深层次原因可能就隐藏在这些更基础的物理规律中。我们沿着旧地图,找不到新大陆。‘深蓝探索’要做的,就是去绘制可能存在新大陆的、更本质的世界地图。”
埃琳娜·罗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接过话头,她的中文带着点独特的卷舌音,显得格外有说服力:“亲爱的王,想想我的宇宙模拟。如果我只盯着现有的天体物理模型去优化,可能永远也发现了了那种‘低语’。正是因为我们构建的模拟触及了某些更基础的时空和信息交互模型,才意外捕捉到了那些……嗯,‘现实之外的信号’。基础研究的价值,就在于它可能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打开一扇通往宝藏的后门。”她眨眨眼,“当然,也可能打开的是潘多拉魔盒,但这正是探险的乐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