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深狱。
名字绝非虚传。逍遥坐在颠簸前行的“交通工具”上,只觉得自己的五感像是被粗暴地塞进了一罐浓稠、冰冷、散发着腐朽腥气的墨汁里。
视觉?没有。绝对的、压迫性的、令人心悸的漆黑,如同亿万层裹尸布,死死缠绕着每一寸空间。别说伸手不见五指,逍遥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拥有“手”这个概念。只有偶尔,凭借指尖触碰到的、冰冷滑腻、如同某种巨兽内部腔体褶皱般的触感,才能勉强确认自己并非虚无的意识体。
听觉?被一种沉重的、粘滞的、无处不在的“嗡鸣”所取代。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低频振动,伴随着规律而庞大的…咕噜…咕噜…的蠕动声响,仿佛置身于某种远古巨兽的肠胃深处,正被缓慢地向下方深渊推送。
嗅觉与味觉早已被摧毁。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气息,混合着硫磺的灼热、铁锈的腥甜以及某种无法言喻的、类似亿万生灵腐烂发酵的终极恶臭,直接灌入肺腑,沉重得像铅块。每一次呼吸都是酷刑,喉咙和鼻腔火辣辣地灼痛。
唯一残留的触觉清晰地告诉他,他正被某种粘稠、冰冷、带着微弱吸力的液体包裹着,像一枚被琥珀包裹的昆虫。这液体随着巨物的蠕动而轻微起伏。
“柱…柱子哥?”逍遥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变形,在浓稠的黑暗中传不出半米就被彻底吞没。
“呕…咕噜…”旁边传来王铁柱沉闷如雷的痛苦干呕声,紧接着是剧烈的呛水声,“啥…啥玩意灌俺嘴里了?又腥又涩…呸呸呸!”
“……狗蛋?”逍遥又叫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混沌灶火旁那个关于“葱花”的灵魂拷问之后,狗蛋(或者说那个从混沌智核残骸里爬出来的人形生物),状态就极其诡异。大部分时间处于一种茫然的、仿佛丢失了核心程序的待机状态,对外界刺激反应迟钝。
没有回应。只有液体细微的流动声。
他们是怎么掉进这鬼地方的?逍遥混乱的记忆碎片翻涌:黑塔崩塌,知识尘埃云扩散,他们趴在王铁柱那勉强维持着微弱混沌灶火的丑灶台上漂流…然后,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活物般吞噬而来。再然后,就是令人窒息的失重感,以及被这冰冷粘稠液体包裹的巨大冲击…
咕噜噜——!
包裹他们的腔体猛地一阵剧烈痉挛般的收缩!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来!逍遥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呻吟!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推力从下方涌起!
噗嗤!哗啦!
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粘液泼溅声和骤然加大的坠落风声,逍遥感觉包裹自己的粘稠液体瞬间消失!身体陡然一轻,然后狠狠地砸落在某种坚硬、冰冷、布满尖锐颗粒的地面上!
“哎哟!”逍遥摔得七荤八素,浑身剧痛。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掌撑地,摸到的却是粗糙、冰冷、棱角分明、像是某种粗糙打磨过的巨大骨骼碎片铺就的地面。
噗通!噗通!
王铁柱和狗蛋也重重摔落在他旁边。王铁柱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随即是震耳欲聋的咳嗽和呕吐声。狗蛋则一声不吭,像一袋沉重的沙包,蜷缩在地面微微颤抖。
视觉依旧被剥夺。但逍遥能感觉到,周围不再是那种绝对的、令人绝望的粘稠黑暗。这里似乎…有光?一种极其微弱、冰冷、仿佛来自极地冰层深处、没有任何温度的幽蓝光线,极其勉强地穿透了深沉的黑暗,勾勒出极其模糊的轮廓。
借着这微光,逍遥勉强看到王铁柱庞大的身躯轮廓,他正半跪在地,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呕吐,吐出的全是那种粘稠的黑绿色液体。而狗蛋,像一个失去支撑的破布娃娃,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背部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呼…呼…他娘的…这…这啥鬼地方?”王铁柱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愤怒和茫然。
“深渊…无光深狱…大概吧。”逍遥勉强坐起身,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摸索着凑到狗蛋身边。他抓住狗蛋的肩膀,入手一片冰凉,皮肤下似乎还残留着细微的、不规则的硬块感。
“狗蛋?醒醒!”逍遥用力摇晃。
“……饿……”一声微弱、模糊的呓语从狗蛋口中逸出,“锅…冷…”
逍遥的心稍微放下一点点。还好,还知道饿。
就在此时,一种新的声音,穿透了背景里永恒的、沉重的嗡鸣与远处隐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痛苦哀嚎。
哒哒…哒哒哒…哒哒…
急促!清晰!富有节奏!像是某种坚硬的蹄子,以惊人的速度敲打在粗糙的骨质地面上!声音由远及近,迅疾如狂风!
伴随着蹄声,还有一种沉重物体在骨质地面上快速拖曳摩擦的沙沙声,以及…一种极其不祥的、压抑着狂暴与凶戾的深沉喘息!
“什…什么东西?!”王铁柱猛地停止呕吐,庞大的身躯瞬间绷紧,肌肉虬结,如同受惊的巨熊,本能地将逍遥和地上的狗蛋挡在身后。虽然他此刻赤手空拳,连他那口标志性的大黑锅都不知所踪,但那属于绝对肉身的、面对威胁时的野蛮气势已然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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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哒——!!!
蹄声骤然逼近!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那冰冷的幽蓝微光似乎被高速移动的物体扰动,勾勒出三道庞大、狰狞、散发着硫磺与血腥气息的恐怖轮廓!
那是三头地狱三头犬!体型堪比远古巨象! 它们的皮肤如同烧焦的树皮,布满龟裂,裂缝中流淌着暗红的熔岩。三个硕大的头颅,獠牙交错,涎水如同强酸般滴落,腐蚀着地面,发出滋滋声响。六只燃烧着幽绿邪火的眼瞳,在黑暗中如同六盏索命的鬼灯,瞬间锁定了逍遥三人!
然而,最诡异、最荒谬的,并非这三头恐怖的地狱看门犬本身!
而是它们身后拖曳的东西!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漆黑骨骼和某种暗沉金属铆接打造的沉重餐车!餐车上覆盖着厚重的、布满狰狞倒刺的铁皮盖子,盖子缝隙中,正源源不断地溢出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腐烂内脏和某种刺鼻硫磺调料的恶臭!这味道比深狱本身的腐朽更加鲜明,更加“新鲜”,充满了强烈的存在感和…诱惑力?对某些存在而言。
餐车侧面,还用某种散发着腥臭荧光的颜料,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粗糙的徽记:一颗被啃噬过半、滴着血的头骨,头骨下方交叉着两根沾满肉沫的粗大骨头!
而在餐车最前方的横梁上,钉着一块同样材质的骨牌,上面用深渊语刻着几个大字,在幽蓝微光下勉强可辨:
【深渊厨房 · 特快专送】 【领主专享:新鲜灵魂烩杂碎(特辣)】 【配送员:巴尔泽撒】
三头地狱犬中间那颗最硕大的头颅猛地发出一声低沉、滚雷般的咆哮!咆哮声中充满了狂暴的警告和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另外两颗头颅也龇牙咧嘴,熔岩涎水滴落得更快,溅起缕缕青烟!它们目标明确——餐车!以及餐车所代表的“订单”!任何挡在路径上的东西,都将被视作威胁,被撕成碎片!
“外…外卖?!”逍遥的脑子瞬间宕机。在这无光深狱的骨原之上,看到三头地狱犬拉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写着“灵魂烩杂碎”的餐车狂奔送外卖?这荒诞的冲击力比面对黑塔自爆还要强烈!
它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逍遥瞬间明悟。它们只是在执行“配送任务”!他们三人,只是倒霉地摔在了这条“深渊快递专线”上!
“快闪开!”逍遥嘶声大吼,拖着依旧瘫软的狗蛋就想往旁边骨堆里滚。王铁柱反应慢了半拍,他庞大的身躯堵在路中间,看着那三头狂奔而来的巨兽和恐怖的餐车,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被冒犯的凶光。就算不知道外卖是什么,但看这架势,是冲着他来的!
“滚!”王铁柱不退反进,咆哮一声,竟迎着狂奔而来的地狱三头犬,踏步上前,双拳紧握,全身筋肉坟起,摆出了最原始的野蛮冲撞姿态!他对自己的肉身有着绝对的自信!管你什么地狱恶犬,撞飞了事!
“柱子哥!别硬…”逍遥的警告声被瞬间淹没!
轰!!!
如同陨石撞击大地! 王铁柱那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庞大身躯,与三头地狱犬中间那颗最硕大的、如同攻城锤般的头颅,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巨响在骨原上炸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扩散,掀起满地尖锐的碎骨如同子弹般激射!
“呃啊——!”王铁柱的脸色瞬间涨红如血!他那号称绝对无敌的肉身,在这一次纯粹力量的野蛮对撼中,第一次感觉到了剧烈的震荡和…强烈的痛楚!那地狱犬头颅蕴含的力量,仿佛来自深渊底层的熔岩核心,狂暴、灼热、带着毁灭性的冲击!他双脚在粗糙的骨质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沟,被撞得踉跄着向后猛退!
而那地狱三头犬中间的头颅也发出一声痛苦夹杂着暴怒的狂嚎!它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另外两颗头颅也猛地向后甩动!沉重的餐车在惯性作用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几乎要侧翻!
这一次撞击,谁也没讨到绝对的好处!王铁柱被撞退,地狱犬被阻停!但双方眼中都燃烧起了更加狂暴的怒火!
“吼!!!”左右两颗地狱犬头颅终于反应过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血盆大口张开,带着浓烈硫磺腥气的恶风扑面而来!它们的目标不再是冲撞,而是撕咬!炽热的熔岩涎水如同强酸箭雨般喷射向王铁柱周身!
逍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柱子哥再强,被三颗这样的头颅围殴撕咬,后果也难以预料!
“打劫!!!”
几乎是求生本能,逍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三头狂怒的地狱恶犬发出了灵魂呐喊!他只想阻止它们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