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涤尘轩内铜铃无风自鸣,声声催命。玄鉴那句“阴阳逆位,子时殁殁”如同判官朱笔,在茶心心头勾画血淋淋的命数。青萝奄奄一息,藤蔓疯长如地狱索魂的无常锁链,叶片渗出的紫黑毒血将房梁腐蚀得千疮百孔。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茶心攥紧陆羽残卷,那页突然渗血的“阴阳茶”三字如烙铁灼烫她的掌心。三日阳寿,这是悬在青萝头顶的断头刀。她望向窗外,道观飞檐在墨色天幕下如巨兽獠牙——清虚子师尊的藏经阁,便是龙潭虎穴,今夜也要闯上一闯。
“佛口蛇心,道貌岸然。”茶心想起市井对清虚子的讥讽,手中桃木茶针紧握,暗合“以茶破妄”的诀窍。玄鉴曾言藏经阁有三十六道禁制,对应天罡之数,她却记得师尊最爱那套“雪夜访戴”的茶具——寅时三刻,巡夜道童换岗,恰是“盲人摸象”的唯一空隙。
子时过半,万籁俱寂。
茶心一身夜行衣如墨染,伏在藏经阁飞檐下,恰应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古谚。她口中衔着半片醒神茶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见两道符箓金光交错如剪刀,正是“阎罗剪”禁制,触之即肢断魂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捻起青萝所赠的解毒叶,含在舌下。叶片化开的刹那,眼前禁制竟显形为纵横金线——原是借了茶毒相克的道理,以毒攻毒破妄眼。
蹑足翻入阁内,沉香混着陈旧书卷气扑面而来。月光透过棂花窗,照见经柜投下森然巨影,恍若十八层地狱里的刀山剑树。她屏息凝神,指尖抚过楠木经柜,忽触到一道凹痕。俯身细看,竟是“羊续悬鱼”的暗格,若非熟知清虚子贪杯的癖好,绝难发现机关藏在鱼目之中。
“雪泥鸿爪,必有迹循。”她以茶针挑开暗格,内里滚出一枚紫砂茶宠。旋动茶宠凸起的莲籽,经柜悄然滑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石阶湿滑如覆青苔,壁上油灯盏盏皆用人骨托底,灯油泛着尸蜡腥气。
暗道尽头豁然开朗,竟是“壶中天地”的格局。九重经柜环抱成阵,中央琉璃罩内供奉一轴古卷。卷轴以暗金丝线捆扎,标签上书《阴阳点茶图》,落款却是“鸿渐遗珍”——陆羽的字号!
茶心心头狂跳,方欲上前,忽听“喀嗒”轻响。地面金砖显化八卦阵图,离位窜起幽蓝鬼火。她急退三步,袖中茶筛飞旋而出,泼出清明雨前茶。茶水遇火蒸腾白雾,幻化“曲径通幽”四字。
“原是陆羽先生布的茶阵。”她恍然大悟,以陆羽《茶经》中“其水山水上”的章句为步诀,踏坎位,转艮宫,步步生莲般避开机关。直至琉璃罩前,却见案上供着三盏茶,恰合“三才”之数。
左盏茶汤碧绿如春波,中盏澄黄似秋露,右盏猩红若血泉。旁有竹牌题曰:“天地人三茶,饮其真者得真经。”
茶心凝神细观,但见碧茶中浮着蝇头小字“幻”,黄茶里游丝如篆“妄”,唯血茶无字无相。她想起青萝毒血渗叶之象,毅然端起血茶一饮而尽。茶汤入喉竟甘美如醴,琉璃罩应声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