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偏殿,远比含元殿要幽深。
没有了百官的肃穆与朝拜,此地更像是帝王的书房,空气中弥漫着古籍的墨香与淡淡的龙涎香气,权力在这里褪去了威严的朝服,露出了更贴身、也更危险的底色。
陆羽踏入殿中时,武则天正背对着他,站在一副巨大的舆图前。
那并非长安城防图,而是涵盖了整个大唐疆域,东至瀚海,西及葱岭,南抵日南,北尽玄阙的《贞观十四道图》。她的身影,在这片广袤的疆域面前,显得有些瘦削,却又像是能将整片山河都拢入袖中。
上官婉儿侍立一旁,垂眸敛目,像一尊精致的玉人,只是在陆羽进来时,她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陆卿,方才在殿上,面对满朝宗室勋贵,你似乎……很有把握?”
武则天没有回头,声音在空旷的殿内轻轻回响,带着一丝审视的余韵。
“回陛下,臣并无把握。”陆羽躬身,回答得坦然。
“哦?”武则天终于缓缓转过身,凤目中带着几分玩味,“那你为何要将话说得那般满,还将一顶‘忠君孝悌’的高帽,给所有人都戴了上去?”
陆羽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温煦的笑容:“正因臣没有把握,才要将此事,从臣与诸位大人的纷争,变成诸位大人与‘忠孝’二字的纷争。”
“臣人微言轻,办不成事,是臣无能。可若是王公大人们不愿为陛下分忧,不愿为太宗皇帝光耀门楣,那便不是能力问题,而是人心向背的问题了。”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臣相信,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选。”
“呵呵……”武则天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有欣赏,却也有着更深的东西,“好一个‘人心向背’。陆羽,你这柄剑,不止锋利,还懂得如何为自己寻找剑鞘。”
她缓步走下台阶,踱到陆羽面前,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五万两,神策军马场,宗室别业。这三座大山,你打算先搬哪一座?”
陆羽心中念头飞转。
这是在考校他的施政方略了。
钱、地、人,三者盘根错节。没钱,开不了工,也收买不了人。不动地,楼阁无处可建。不得罪人,地和钱都无从谈起。这是一个死循环。
他正要开口,却见武则天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