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保定会战(七)

黎明前的保定城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严严实实地罩在战场上。

通讯兵兵踩着泥泞小路跌跌撞撞跑到前沿指挥所时,蔡锷正用铅笔在地图上划出最后一道箭头。这位年轻的统帅咳嗽着直起腰,灰呢军大衣下摆沾着昨夜行军时蹭上的泥浆。

"报告司令!长沙急电!"传令兵敬礼时钢盔歪在一边,露出缠着绷带的耳朵,三天前日军炮击留下的纪念。

蔡锷接过电报的手指微微发抖。指挥部里所有军官都停下了动作,空气凝固得能听见煤油灯芯爆裂的噼啪声。

"传我命令!"蔡锷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钢刀,"所有炮群五分钟后开始急袭!目标保定城外各阵地,各部队按丙号方案总攻!"他转身时剧烈咳嗽起来,参谋们看见他捂嘴的白手帕上渗出血丝,但没人敢多嘴。大家都知道,这场仗打完之前,总司令绝不会倒下。

五里外的炮兵阵地上,炮手周国云正用袖子擦着152毫米榴弹炮的瞄准镜。这个贵州山沟里出来的汉子数不清自己打出去多少发炮弹,只记得每天夜里做梦都听见震耳欲聋的炮声。

他摸出贴身藏着的家书,识字的老乡给念过七八遍,说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要他给取名字。

"老周!装定诸元!"观测员的吼声吓得他差点把家书掉进泥水里。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口令声。

老周突然觉得裤裆发潮,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积水打湿了裤子。他骂了句脏话,把家书塞回怀里,转动方向机的手柄时,听见钢铁齿轮咬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当第一发试射弹呼啸着划破夜空时,铁柱正趴在离日军前沿不到两百米的弹坑里。

他的连长副连长都牺牲了,而他自己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绷带早就成了黑红色。他被临时任命为连长,带着不足五十人的连队趴在泥地里,他摸出怀表想看看时间,却发现表壳被弹片削去一角,玻璃罩裂得像蜘蛛网。

"狗日子的小倭奴…"铁柱把变形的怀表揣回兜里,扭头看见身后趴着的弟兄们。二排长张麻子正往大刀上缠布条,这个云南猎户出身的汉子总耍得一手好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