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立这才将目光缓缓收回,落在钱商人那张因激动而油光发亮的胖脸上,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贪婪:“钱掌柜是个明白人。此事…尚需从长计议,更需机缘。梁大人位高权重,岂是我等轻易能攀附?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更冷,“府中上下,尤其是我那女儿,若听到半点风声,扰了本官大计…钱掌柜,你是知道后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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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商人浑身肥肉一颤,冷汗瞬间浸透内衫,连忙赌咒发誓:“大人放心!小人就是烂在肚子里,也绝不敢吐露半个字!若走漏风声,天打五雷轰!”
赵不立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去吧。盐引之事,本官自有计较。你只需备足本钱,静候佳音便是。”
钱商人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躬身退了出去。书房门关上的瞬间,赵不立脸上的贪婪与冷厉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焦黄的面皮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
“盐引…盐引啊!”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对财富和权力赤裸裸的渴望,“有了它,何止是金山银海!那是通天的阶梯!什么狗屁县尉?老子要的是转运使!是东京城里的红袍玉带!梁中书…蔡太师…哈哈…”他仿佛看到无数白花花的官盐、金灿灿的元宝、煊赫的官袍在眼前飞舞。
他踱到书架旁,抽出一本崭新的《东京梦华录》,手指贪婪地抚摸着书页上描绘的汴梁繁华景象,口中喃喃:“金玉…我的好女儿…爹给你寻的这门亲事,可是泼天的富贵!梁中书虽是续弦,年纪大了些,可那权势…岂是西门庆那等蝼蚁能比的?嫁过去,你就是诰命夫人!爹也能跟着飞黄腾达!你…莫要怨爹心狠,这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像是在说服女儿,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心中那最后一丝残存的、微不足道的父性。
后花园中,西门庆与赵金玉浑然不知书房内的肮脏交易。他们并肩坐在池边光滑的青石上,西门庆正低声为金玉吟诵一首新得的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秦观《鹊桥仙》)
金玉听得痴了,倚在西门庆肩头,望着水中倒映的两人相依的身影,只觉得此生圆满,再无他求。她悄悄将一枚随身佩戴的、温润的羊脂玉平安扣塞进西门庆手心,低声道:“愿它…护佑哥哥平安顺遂…”
西门庆握紧那枚带着少女体温的玉扣,心中百感交集。金玉的纯真与深情,像一把钥匙,短暂地打开了他冰封心湖的一角。他低头,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印下轻柔而珍重的一吻。金玉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抖,唇边漾开幸福而羞涩的笑意。
此刻的他们,一个是真心托付,以为觅得了良人;一个是半真半假,却也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暖与纯净。殊不知,这月下花前的柔情蜜意,这方寄托深情的汗巾与玉扣,在即将到来的残酷现实面前,不过是命运之神一声冷酷的嗤笑。
花园月洞门外,一个穿着水绿比甲的小丫鬟(正是日后在西门府搅动风云的赵春梅)正踮着脚尖,好奇地朝里张望,恰好瞥见西门庆低头亲吻金玉额头的这一幕。她惊讶地捂住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好奇,有羡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她悄悄退开,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回廊深处,仿佛要去分享这个惊天的秘密,又仿佛要将这一幕深藏心底,作为日后某个时刻的筹码。
园内,西门庆与金玉依旧沉浸在彼此构筑的短暂幻梦中。暮色渐浓,海棠花瓣无声飘落,落在金玉如云的鬓发上,落在西门庆紧握着她柔荑的手背上,也落在那方浸染了少女馨香与情郎体温的素白汗巾上。汗巾角那个小小的“玉”字,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如同一个不祥的谶语。
正是:
汗巾犹带女儿温,月下盟誓语尚存。
哪知高堂谋算定,情丝早化网中痕。
欲知赵不立如何设计将女儿送入梁府,西门庆闻讯又将如何应对,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