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漕粮掺沙克斤两 民怨沸腾谁敢言

“义父深谋远虑!孩儿佩服!”西门庆心中狂喜,知道赵不立已然入彀!他立刻应道:“一切皆依义父安排!沙源、人手,孩儿即刻去办!伯爵精于算计,暗账之事,非他莫属!”

一场刮地三尺的阴谋,就此在县衙后堂敲定。

数日后,清河漕仓。

仓廪如林,新收的稻米堆积如山,散发着谷物特有的清香。仓外空地,却立起了几座巨大的、蒙着厚布幔的棚子,戒备森严。棚内,灯火通明,气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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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名被牛三威逼利诱来的力夫,皆被黑布蒙眼,堵住口鼻,如同牵线木偶。他们被分成数队:一队负责将整袋漕粮倒入巨大的、底部带细筛的木斗;一队负责将旁边大锅里炒制得滚烫、雪白细腻的石英沙,用特制木勺均匀撒入倾泻而下的米流中;另一队则迅速将混合了沙粒的米粮装入新的、打着“清河漕仓”烙印的麻袋,过秤缝口。整个过程如同流水线,力夫们只知机械劳作,不知自己手中掺入的是何等罪恶!

应伯爵手持账簿,如同幽灵般穿梭其间。他身边跟着两个心腹,一人执“明账”,记录着过秤的“足额”斤两和微乎其微的“损耗”;另一人执“暗账”,以只有他三人懂的密语符号,记录着每一袋实际掺沙的比例(约一成)和克扣下的纯米数量。空气中弥漫着米香、沙尘和一种无声的压抑。

西门庆一身簇新官服,在牛三、谢希大陪同下,傲然立于仓廪高处,俯瞰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那一袋袋“增重”的漕粮被搬上等候的漕船,他嘴角噙着冰冷的笑意。每一袋掺沙的粮,便是一份流入他私囊的纯利!这计策,比盐道更“安全”,更“体面”!

半月后,第一批掺沙漕粮运抵大名府以北某处漕仓交割。验收的仓大使姓钱,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吏,油滑世故。他例行公事地抽查了几袋漕粮,解开麻袋,伸手抓出一把米。米粒饱满,色泽莹白,乍看毫无问题。他习惯性地捻了捻,指尖却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米粒的颗粒感。他心头猛地一跳!凑近仔细一看,在米粒缝隙间,赫然夹杂着点点几乎透明的白色细沙!掺沙!

钱大使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他久在漕司,深知此乃杀头大罪!他猛地抬头,看向押运的清河县漕吏(实为牛三手下假扮)。那漕吏却面不改色,悄然上前一步,袖中滑过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塞入钱大使手中,低声道:“钱爷辛苦!这是西门副都头和赵县尉的一点心意。今年清河风调雨顺,米粮‘结实’,略有‘沉沙’,也是难免嘛。总比短斤缺两强,您说是不是?” 锦囊入手,沉重异常,足有百两纹银!

钱大使握着那烫手的银子,看着漕吏皮笑肉不笑的脸,再想想西门庆与赵不立在清河的势力,以及州府里隐约传来的“招呼”…他喉头滚动,最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是…清河米好…‘结实’…好…好!交割!下一仓!” 他颤抖着手,在那份写着“足额上品,损耗五厘”的验收文书上,按下了鲜红的官印。

消息传回清河,西门庆与赵不立抚掌大笑。掺沙之计,通行无阻!白花花的银子,如同运河之水,滚滚而来!

然天道昭昭,岂容鬼蜮横行?这掺沙毒计,首当其害的,便是那千里之外,靠漕粮活命的汴京军民,以及清河本地被盘剥至骨髓的纳粮百姓!

清河县,城南,李家庄。

晒谷场上,稀稀拉拉堆着些刚打下来的稻谷,色泽灰暗,籽粒干瘪。老农李良耕蹲在谷堆旁,捧着一把谷子,老泪纵横。他身后,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妻子和两个饿得直哭的孙儿。

“老天爷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李良耕声音嘶哑,“今年先是大旱,稻子抽穗时又遭了蝗灾…十亩地,就收了这么点瘪谷…官府还按丰年定数收税!交不上,便是鞭子、枷号!把家里下蛋的母鸡、过冬的口粮都抵了,还不够…那催粮的衙役,比蝗虫还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