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铜符染血狱门破 鹤唳惊心圣旨临

这一长串罪状,如同九天垂下的雷霆钢鞭,一下下狠抽在童贯千疮百孔的心防之上!尤其那最后“即刻褫夺”、“拿下钦犯”八字,彻底断绝了他最后一丝幻想!一股腥甜猛的冲上喉头,哇的一声!童贯竟喷出一口老血!紫黑血沫溅在锦袍之上,枯槁身躯剧烈摇晃!他嘶声狂叫,如同夜枭泣血:“伪证!都是伪证!万岁爷!老奴冤枉!老奴忠心耿耿!都是李之应!蔡京!是种师道这些腌臜贼子在构陷我!他…他们还勾结那姓西门的江湖匪类!”他竟状若疯虎,指向西门庆方向:“那就是西门庆!是辽国细作!李之应藏匿此獠!万岁爷!老奴要面圣!老奴要面圣——!”边嘶嚎着,边踉跄前扑,竟欲推开龙禁尉!

“放肆!”铁金刚罗刚怒目圆睁,一声断喝如同霹雳炸响!他庞大的身躯如巨灵降世般踏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裹挟着金铁罡风,毫不留情地挥出!

“啪——!”

一声清脆裂帛的巨响!

罗刚这一掌,带着积郁已久的愤懑与刚猛无俦的力道,正正抽在童贯那干瘪凹陷的老脸之上!童贯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口中牙齿连同血水碎骨狂喷而出!身子如同断了线的破败纸鸢,原地打了两个旋,“噗通”一声重重砸倒在地!那象征半生煊赫的紫蟒袍沾满污血灰尘,那紧握掌心的枢密金符,“当啷啷”滚落于地,沾染泥污血渍,在火把下黯然失色!

“拿下!”王思远拂尘一摆,尖喝如同催命。龙禁尉虎狼般扑上,铁链枷锁哗啦作响,瞬间将昏死过去的童贯与瘫软如泥的魏彪等人锁拿结实,如拖死狗般向外拖去!

罗刚转向李之应,铁面稍缓:“李府尹,圣意尚有示下:着开封府即释忠良关鹏举,延名医诊治,赐官驿安置,待罪证厘清,定有恩旨!另,西门庆呈递血书、指认奸邪、护卫忠良,其行虽属私斗,其心可悯,亦暂交开封府羁押,详录其功过言行,呈内庭御览!”

李之应急忙躬身领旨:“臣李之应,谨遵圣谕!”心中悬着的两块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他目光疾扫耿坚:“速遣可靠仵作、医官至黑牢!解救关将军!” 又看向被锁在墙上、面现黑紫毒气、浑身冷汗如雨的西门庆,急道:“耿都头!此人误服雷公藤,毒性已发!速寻老药工柳疙瘩!他惯在汴河滩贩药,或知解法!决不可有失!”

“喏!”耿坚毫不迟疑,转身便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遁入黑暗甬道深处。

……

此刻,汴京城东,一座幽深府邸的书房内。

香炉青烟袅袅,蔡京枯瘦手指捏着一把紫砂小壶,正自斟自饮,茶是宫中新赐的雨前龙井。烛光摇曳,将他那张布满老人斑、看似昏聩的脸上映照得半明半暗。门帘悄无声息掀开,一个身着青衣、如同影子般的家人趋步近前,声音低沉得几不可闻:“相公,童贯…完了。就在方才,被罗刚掌掴落齿,剥去冠袍锁链,由龙禁尉押往大理寺诏狱…皇城司的人已围了童府,正自抄检。”

蔡京捏着茶盅的手指,连一丝颤抖也无。只从鼻孔里“嗯”了一声,浑浊老眼微微开阖,盯着杯中碧绿茶汤,淡淡道:“万岁的意思…是要三司会审,还是要定个‘畏罪自裁’?”

“禀相公,万岁有口谕:‘着三司详审,暂未定其死罪,只不过昭告天下,以寒乱臣贼子之胆’。似…尚要给童贯留个……意在给杨公公留个全尸。” 青衣人回道。

蔡京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似讥讽又似了然:“童贯啊杨戬啊…你们替万岁做了半世恶人,敛了半世钱财,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这只‘守时待沽’的苍鹰啄眼…” 他慢悠悠呷了口茶,话锋一转:“那李之应呢?”

青衣人垂首道:“李府尹此次搏对了。听闻他硬顶童贯,龙禁尉至时,连罗刚都赞了句‘铁骨’”。

“铁骨?”蔡京嗤笑一声,枯指摩挲着茶盅边缘,釉色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几分,“开封府尹这位置,坐得稳的,哪个不是外裹铁骨,内藏棉肠?他救关鹏举,是忠;押西门庆,是慎;抗童贯,是勇——可这‘忠勇慎’,在万岁眼里,是利刃,也可能是刺。用得好是肱骨,用不好便是眼中钉。”他忽然问:“那西门庆?”

青衣人答道:“听说万岁看了半晌铁证,拍了案,说‘此獠虽市井出身,倒有几分肝胆’。还问了清河县的情形。”

“肝胆?”蔡京冷笑,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市井泼皮的肝胆,多是血性裹挟着私欲。他帮关鹏举,未必是敬忠良,怕是与童贯的隐鳞卫有私仇——那血书上,字字泣血,倒比冯左丞那班软骨头的供词更能打动万岁。”他将茶盅轻轻顿在案上,发出清脆一声,“不过,这等人物,可用,却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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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抬眼,看向窗外沉沉夜色,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声音压得更低:“童贯倒了,杨戬完了,万岁身边,总得有人‘替’他做些‘不便’之事。李之应想借关鹏举立‘忠直’之名,咱家偏不让他如意。”

青衣人会意,低声问:“相公的意思是……在三司会审时,让关鹏举‘忆’起些别的?比如……与西夏暗通款曲?”

蔡京缓缓摇头,端起茶盅又呷了一口,茶水已微凉:“关鹏举是边将,手里握着黑石峡的实底,万岁要他活,是要借他的口,把童贯‘资敌’的罪坐实,安抚边军。动他,得不偿失。”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倒是那西门庆——市井出身,无牵无挂,又与李之应绑在了一处。若他身上弄出些‘别的’……”

青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相公是说,让开封府的‘羁押’,变成‘查案’?”

“查案嘛,”蔡京嘴角噙着笑意,烛光在他皱纹里流转,像藏着无数沟壑,“总得有来有回。李之应要保他‘功’,咱家便给他加些‘过’。待三司审完童贯,万岁的目光,自会落在这颗‘可左可右’的棋子上。到那时……”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用茶盅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悠闲,仿佛在谈论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