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实验楼三层的灯还亮着。
陈默站在黑板前,手里攥着半截粉笔,指节有些发白。他刚用钥匙打开实验室门,鞋底踩在水泥地上几乎没发出声音。走廊尽头的值班室今天轮到沈如月她爸的老部下值夜,那人爱打盹,十点一过准趴在桌上流口水。
他没开大灯,只拧亮了靠窗那张实验台上的台灯。黄光打在黑板上,照出一片模糊的亮斑。他把粉笔尖抵在黑板左上角,轻轻一划,一道弧线缓缓延展——那是卫星主体的轮廓。
“东方红三号”四个字,他没写出来,但脑子里已经过了一遍它的结构图。太阳能帆板怎么展开,天线阵列怎么折叠,转发器模块怎么散热,这些画面像老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闪过。不是推导,不是计算,就是直接看见。他知道这东西该长什么样,就像记得自己昨天吃了什么饭。
粉笔在黑板上沙沙地响,他画得很快。天线底座加装阻尼环,星载接收机用双模切换,轨道通信协议采用分时复用……这些词在他脑子里蹦出来,他不用理解,只管照着画。
突然,右太阳穴一阵抽痛。
他停下手,扶住桌沿。眼前画面一晃,实验室没了,取而代之是一栋高层写字楼的天台。风很大,他看见自己穿着白大褂,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身体前倾,栏杆擦过腰际,然后是下坠——
他猛地闭眼,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痛感拉回现实。他喘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额头上全是冷汗。那不是梦,是他死前最后一秒。王振国就站在天台门口,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翻起来,脸上没表情。
他咬了咬牙,重新抓起粉笔,在黑板边缘写下一行数字:121.5。这是搜救信标频率,也是他前世实验室最后接收到的信号编码。他用指尖沾了点唾沫,把数字擦了又写,写了又擦,直到手指发麻。
“1986年发射,定点东经125度。”他低声念了一遍,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这句不是记忆,是他给自己下的锚。只要能记住这个时间点,那些碎片就不会把他吞进去。
他继续画。星载转发器模块的草图快完成了,信号输入端口的位置他反复改了三次,直到和记忆里的画面完全重合。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设计能抗辐射干扰,但他知道它就是能。
窗外传来脚步声。
他立刻停下笔,袖子一扫,把黑板右下角的频率参数全抹了。动作太快,粉笔灰扬起来,呛得他咳了两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苏雪探进头来。她穿着浅色衬衫,头发扎在脑后,手里捏着一张纸。
“楼管说三楼有电。”她走进来,目光落在黑板上,“你在这儿干吗?”
陈默没答,顺手把粉笔扔进抽屉,关上。
“这么晚了,还不回宿舍?”她走近几步,视线扫过黑板,“这是……卫星?”
黑板上的主体结构还在,天线、帆板、主体舱段都画得清清楚楚,像从某本航天手册里拓下来的。
“你在画什么?”她声音低了些。
“未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