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在刘清源话音落下之际,竟齐齐跪倒在地,膝盖撞击金砖之声沉闷如鼓,激起一圈尘埃。
声浪如潮,撼动整座金銮殿的威严。
萧景珩死死盯着龙椅的蟠龙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指甲几乎嵌入坚硬的紫檀木中,触感粗糙而冰冷。
他没有看下面跪着的任何一人,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落向了遥远之处。
他从未想过,自己布下的局,会被人以这样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从根基处彻底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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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言不发,但那周身散发的滔天怒火与彻骨寒意,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降至冰点,连殿角铜鼎中的炭火也似乎黯淡了几分。
直至退朝的钟声响起,余音仍盘旋在琉璃瓦间,久久不散。
那钟声穿宫越巷,掠过朱雀大街,最终沉入城南一条僻静小径。
城南,烬安亭内,一片静谧。
新摘的梨花插在素瓷瓶中,花瓣洁白如雪,幽香随风浮动,沁入鼻端,带着春晨特有的湿润清甜。
檐下风铃轻响,叮咚一声,恰与远处钟声尾音共振。
黄谋士压低了声音,脸上是难掩的兴奋:“小姐,成了!今日朝会之后,张、刘二人已在咱们的密所,正式签署了‘赤心契’。另有七位四品以上的京官,也遣人送来信物,暗中响应,只待时机一到,便会公开表态!”
苏烬宁正倚在窗边,手中轻轻把玩着一枚龙涎香丸,指尖传来温润细腻的触感,香气淡雅悠远。
她神色淡然,仿佛刚刚那场动摇国本的朝堂风暴,与她毫无关系。
忽然,她眸光微微一凝,眼前景物如水波般荡开,那双能洞悉命运洪流的“末世之眼”再度激活——并非窥探确切未来,而是捕捉命运中最激烈的几道波纹。
零碎的画面飞速闪过:
一间密室,萧景珩亲手将一叠厚厚的密档投入火盆,火焰跳跃映在他脸上,光影交错间,神情阴晴不定;
幽暗的太庙,一个宦官的身影鬼鬼祟祟,伸手欲动先祖牌位供桌下的机关;
一名黑衣人潜入皇史宬东阁,靴底踩碎一片枯叶,发出极轻的“咔嚓”声……
最后,画面并未停留于政事堂批阅奏折的远景,而是聚焦于一张烧了一半的密令残页——上面两个未燃尽的字,赫然是“烬宁”。
苏烬宁缓缓睁开眼,唇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微笑。
“他要烧东西了……”她轻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那就让他烧个彻底。”
她侧过头,对一旁的青鸢吩咐道:“传令下去,启动‘影录二号’方案。所有通往皇史宬、东阁以及兵部档案库的明暗通道,二十四时辰,全部给我盯死!一只苍蝇飞进去,我也要知道是公是母。”
是夜,京城万籁俱寂,唯有两处灯火未熄。
一处在城南烬安亭,烛火摇曳,映着女子执笔写令的身影;
另一处,则在皇宫深处——乾清宫,雕梁画栋间透出孤冷的光。
萧景珩遣散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立在密柜前。
他从最深处的夹层中取出一只紫檀木盒,里面装满了标注着“影诏往来”的文书。
这些,都是他登基以来通过非正常手段下达的密令,是他掌控朝野的真正利刃。
而现在,这柄利刃却有了反噬其主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