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东边那个,"张婶指了指方向,"背着个大包,看着蔫蔫的,是不是跟你吵架了?"
江川没说话,接过钱塞进兜里,手指攥得死紧,五块钱的纸币被他捏出了褶子。他想起林暮的帆布包,里面装着画纸和铅笔,还有那张写着他生父手机号的纸条——上次林暮发烧,他就是照着那个号码找到林建国的。
林建国的筒子楼在红卫家属院,离修车铺两站地。江川只去过一次,还是背林暮去医院那次。那楼破得厉害,墙皮大片大片往下掉,露出里面的红砖,楼道里堆着煤球和旧家具,走路得侧着身。
他锁好修车铺时,天已经擦黑了。路灯亮起来,昏黄的光洒在地上,风卷着煤烟味,呛得人嗓子疼。江川把没吃完的馒头揣进兜里,往红卫家属院走。
路上经过中学,校门口的煤渣跑道上还有几个学生在打球,喊声被风吹得散了。江川想起林暮第一次来学校,背着包站在校门口,像只误入狼群的鹿,眼睛怯生生地扫着周围。那时候他还觉得这转学生"麻烦",没想到现在......
"操。"江川又骂了一句,踢飞脚边的石子。石子在地上滚了滚,撞在电线杆上,"当"一声,惊飞了停在电线上的麻雀。
红卫家属院的大门是铁栅栏,锈得快散架了,门柱上的"红卫"两个字被风雨剥蚀得只剩个轮廓。江川走进去,脚下的路坑坑洼洼,积着的雨水结了层薄冰,踩上去"嘎吱"响。
林暮生父家在三单元,三楼。江川站在楼下,抬头看,三楼西边的窗户拉着窗帘,深蓝色的,边角磨得起了毛。他想起上次来,林暮就是从这个窗户探出头,看见他时眼睛亮了亮,然后赶紧缩了回去,像受惊的兔子。
他在楼下站了会儿,风刮得他后颈发凉。有住户端着煤炉出来倒渣子,看见他皱了皱眉:"你找谁?"
"找人。"江川含糊应着,往旁边挪了挪,躲到一棵掉光叶子的老榆树下。
第一圈,他沿着楼根走,眼睛盯着三楼的窗帘。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有没有光。他想起林暮的速写本,里面画过这个窗户,铅笔线条轻轻的,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一块,像个小小的山丘。
第二圈,他走到楼道口,闻到里面飘出来的煤烟味和白菜味。楼道灯是声控的,他跺了跺脚,"啪"一声,十五瓦的灯泡闪了闪,亮了——光昏黄得像快熄灭的烟头,勉强照亮楼梯上的杂物。他抬脚想上去,又停住了。上去说什么?"你怎么不去修车铺"?还是"我给你带了馒头"?
他摸了摸兜里的馒头,硬邦邦的,隔着布料硌着肚子。早上买的时候是热的,现在凉透了,像块冻住的石头。林暮要是吃了这个,胃会不会疼?他想起林暮上次吃了凉馒头,蹲在修车铺角落里捂着肚子,脸发白。
第三圈,他走到窗户正下方,抬头看。窗帘的缝隙里好像透出点光,又好像没有。风刮过窗沿,窗帘动了动,露出里面的黑暗。江川的心跳快了点,他捏紧兜里的馒头,指节发白——塑料袋被他捏得"沙沙"响。
他想起昨天林暮说"考学的事就算了吧",声音小小的,像怕惊到谁。那时候他为什么要吼?为什么不能好好说?他明明是想让林暮走出去,去那个有亮堂堂画室的地方,而不是困在铁北这个破地方,跟他一样修一辈子车。
"江川......"他好像听见林暮在哭,声音细细的,混在风里,"我不想你太累了......"
江川靠在老榆树上,树皮粗糙,硌得后背疼。他看着三楼的窗帘,手里攥着那个凉透的馒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胀。他想上去,腿却像灌了铅,迈不动步。
风还在刮,呜呜地响,像谁在哭。铁北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只有路灯昏黄的光,照着空荡荡的街道,照着破落的筒子楼,照着树下那个犹豫着要不要上楼的少年。
江川在楼下站着,没动。他不知道林暮在不在里面,不知道那个窗帘后面有没有光,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他只知道,手里的馒头很凉,像这个冬天一样,凉得让人心里发疼。</think>【第99章】空荡的小马扎
凌晨六点的铁北还浸在墨色里,江川拉开修车铺的帆布门帘时,冷风卷着枯叶灌进来,在地上打了个旋。他把工具包甩到肩上,目光扫过墙角——林暮的黑色永久自行车还停在那里,车座上的补丁被风吹得微微颤动,车铃没响,铃舌早就锈住了。
小马扎空着。
江川在铺子里站了会儿,烟盒在指间转了两圈,抖出根烟叼在嘴上,没点。他盯着小马扎看,那上面有块磨得发亮的补丁,是林暮上次用旧牛仔裤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原来结实多了。平时这个点,林暮早就坐在这儿了,背着帆布包,手里攥着两个馒头,见了他会把其中一个塞过来,小声说"江川早"。
今天帆布包不在,馒头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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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江川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他踢了踢自行车轮胎,车胎发出沉闷的响声,后轮辐条上还缠着半片枯叶——是昨天林暮跑走时带起来的,他半夜起来收拾工具时看见的,没舍得摘。
废品站在东门外面,以前是炼钢厂的废料堆,现在圈了块地,堆着破铜烂铁,像座锈色的小山。江川以前常来淘零件,闭着眼都知道哪堆里能找到好东西。今天他心不在焉,铁钩子在废铁堆里扒拉着,眼睛却老往路口瞟。
"江小子,找魂呢?"废品站的老周头从板房里探出头,嘴里叼着旱烟,"昨晚跟谁干架了?脸拉得老长。"